老干风采|七十开窍
老王是正儿八经的老王,不是隔壁的老王。老王退休后,心情一直闷闷不乐。
朋友们聚在一起,酒酣耳热之际,多少有点眉飞色舞的神态,而老王的眉宇之间,淡淡的忧伤总是不断渗透出来。
老王这人有点怪,他对年龄很敏感,特别是某些特殊的时间节点。
追溯起来,源自他18岁时看过的电影《柳堡的故事》,其中一句歌词深深撩拨了他那根初接地气的神经:“十八岁的哥哥呀坐在那河边……惦记着呀小呀么小英莲……”。
优美的画面和诗意的爱情抒怀,使他有一种期盼和惶恐——此后,他不断寻找心目中“小英莲”,历时十五年,一直找不到电影中相类似的摹本,最后娶了个风韵犹存的“老英莲”,以了却人生阶段性的使命。
因此他对那一类“三十而立、四十不惑、五十知天命”等类似催命符般的魔咒,深恶痛绝,因为时不时弄得他六神无主、紧张兮兮,无处逃遁。
现如今,他稀里糊涂进入了古稀之年,谈不上乐观也谈不上悲观——每逢在公交车上别人给他让座时,他都诚惶诚恐手足无措,不知是世风高尚还是自己老得不成摸样。
对他而言,七十岁就是一个显眼包,没有一点文学色彩和修辞成分,既不浪漫也不好玩,硬梆梆的直奔人生后花园的意味很浓—他很羡慕女人年龄的称谓,是那么优雅婉转丰富多彩:什么年方二八、豆蔻年华、妙龄女郎、沉鱼落雁、风韵犹存,这一类字眼,总是那么富有诗意。
他感到自己活得很憋屈,从年轻到年老,都被那一类胡子拉渣直奔主题的硬核年龄所包围。
他无法理解怎么一下子就老了?还讲不讲理?!自己的事业和人生感悟,没有一个踩在时间箴言上。他越想越失望,觉得一生真是白活了。
在青年时代,他和所有人一样,接受的是唯物主义教育,被烙上了时代的统一印痕。因此他一直坚信意识是不能脱离身体而独立存在的。
近几年,他迷上了“量子纠缠”一类说法,尽管他无法理解这到底是信息现象,还是物理现象?为什么能与意识挂上钩?
在沉思的迷迷糊糊中,他感到自己的灵魂与远方的另一个自我遥相呼应,这不就是意识的纠缠吗?这是否意味着灵魂不灭?——他无法区分这是科学还是迷信?是哲学还是玄学?管它呢,逮住一个是一个!于是,他似乎找到了心灵安慰的寄托,活出了意识不灭的自信,也活出了生猛海鲜活色生香的味道。
傍晚常常是心神不宁的时刻,为了给精神寻找一个出口,老王加入了广场舞大妈的队伍。
老王天生就有一副当官的骨架,那身材、那体重、那派头、那被啤酒撑大的肚腩,没有厅局级的头衔,很难配得上他的块头和行头。
他在女人堆中如鱼得水,有一种领队的气概。大家都公认他是领导。为了配合这种说法,于是他经常将手反在背后踱着方步,时不时清清嗓子,咳出了领导的威严。于是乎他成为了广场舞大妈中的洪常青——传承《红色娘子军》基因的旗帜,理所当然由他来扛了。
老王喜欢独自散步,常常围绕绿树成荫的湖边,边听音乐边沉思于自己的精神世界—他仰望湖面,心潮澎拜,遥想当年的“小英莲”。
看似重复的日复一日,在老王心中突然涌现出生存的意义;那些与静谧湖面对视的过程,无意中升华了他的修养和品质。
他突然悟到:所谓古稀,实在是人类的狂妄与无知。想想领袖的“自信人生二百年”;看看那些艺术家,心态不但年轻,而且好奇心也与孩童无异,他们的老境,总是姗姗来迟,活出了令人羡慕的模样。
老王看到过一则报道:人生的第二智力高峰在七十岁以后。人生阅历和历练,非得经历一个相当长时期的煎熬才能成熟,这并非青年和中年所能沉淀出来的。
他突然醒悟,进入古稀之年后,在智力和思想方面完全不输年轻人和中年人。只要不断努力,仍然可以大有作为。
悟出了这一点,老王的心情顿时放松了。此后胃口大开,每天午餐两大碗米饭外加半边烧鸡和一杯德山大曲,从不减量,日子从此过得逍遥自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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