风险 

滩上有滩风，

潭里有潭风，

弯弯扭扭牛角风，

东南西北转转风。

  清浪滩闯过了，横石、九溪两个险滩也战胜了，老手流了汗，新手出了血，大伙松了口气，谁也没有叫苦。船老板很满意：“这回过清浪滩很顺，老天保佑啊！前面是北溶，到了那里我请客！”晚饭后，老唐问我：“明儿，摔的伤痕不狠？要不要去医院？”我说：“不要紧，过两天就会好的。”旁边的舒舵把子说：“明后两天有东北风起，你们会松快些的。”我惊讶地看着老人家。船老板说：“舒舵把子，上知天文，下晓地理，他说有风，八九不离十的！”我半信半疑。

  夜幕降临，独立船头，远望江天，暗蓝的天空飘忽着长条的白云，江面渔舟火光闪闪移动，透明的江水清亮得像猫儿眼，大自然之美，安抚了我躁动不安的心情。双手轻抚摔伤的患处，我心里暗叹：好险呀！要不是反应快，用手撑住大礁石，头部撞上就完了。一阵清风飘来，我一怔，是东北风！舵把子的预测真准，看来真的是行行出状元，难怪他们几个老手拉纤，每天都过得很自在。赶快睡觉去，明天好跑顺风船。东北风吹得大伙喜笑颜开。去北溶的河道宽了许多，有潭也有滩，船行的速度全靠风篷的大小来调控，很有学问。上滩时，升高一些风篷，再加上撑篙上滩；在潭里跑风时，降低一点风篷，徐徐上行；江面上，时而还有阵阵牛角风来，把船折腾得摇头摆尾。我们持篙观望，随时准备应对突变的风险拦头工说：“快到北溶了，河床岩石多，小心岩缝卡竹篙。”我小心翼翼持篙撑船，拦头工又怕我卡住，还给我讲要领。我更加慌神，该死的竹篙又卡住了，怎么也拔不出来。拦头工厉声说：“你真笨，变换角度拔呀！”眼看竹篙到了船尾，又要丢了。舒舵把子接着也没拔出来，这回竹篙真丢了。

  我立马脱掉衣服，“扑通”跳到江里，向竹篙游去。船老板大喊：“不能去，江水流得快，会出事！”春水虽冷，可我拔篙心切，心里想着上回丢了根竹篙，这回可不能再丢了。终于把竹篙拔了出来，船已离我好远了。我游上岸后，跑步追上了船，又游回到船上。大伙都说：“太危险了，你不要命了。”拦头工生气地说：“你想害我呀，我看你平时很聪明，每次开饭你都比大伙吃得快，吃得多，现在又逞英雄了！”宝元打断拦头工的话说：“他还是个娃娃，哪有那么多心眼儿！”老唐、老钟也护着我：“逞英雄不好呀，本来就是英雄行为嘛！我披上了棉衣，心里又气又感动。正要发话，但见东北风呼呼地叫，吹得帆船“嗖嗖”前进。舵把子在船尾大声提醒拦头工：“别争了，前面暗礁多，小心触礁！”话音刚落，只听船头“咔嚓！砰！”几声巨响，船体剧烈地晃动，面盆大的水花猛地往船舱喷射。拦头工大喊：“触礁了，快拿麻来！拿麻来！”大伙全蒙了，抓灰不是，抓火也不是。我一看，来不及了，一边大声喊：“赶快落下风篷。”一边向船头冲去，顺势脱掉刚披上的棉衣，对准礁石撞穿的船板洞口用力堵住，又一屁股坐了上去。舵把子一个右转舵，船向右岸方向驶去。船头很快在右岸搁浅，老手们用麻、桐油、石灰、钉子、木板及时修好了漏洞，避免了严重的“海事”。船老板过来，双手抱住我说：“乖乖龙滴龙，小鬼，你真行，否则，船舱进水盐就全完了，你将来一定会成为水上高手。”拦头工也不好意思地说：“你行呀，小伙子，到沅陵我给你买新棉衣。    到了沅陵，我们停靠在中南门码头，这里是最热闹的地方。舒舵把子介绍，沅陵是清代重镇，素称“湘西门户，南天锁钥”，秦朝就在此设“黔中郡”。他指着河对面的凤凰山说：此山也是名景胜地，抗日战争初期，蒋介石把张学良囚禁在此。我见沅陵山明水秀，风光如画，一江碧绿的沅水将其环绕，与酉水汇合，气势壮观。时近晌午，春光柔和，水如明镜，风平浪静，鱼游碧水，影印石上，礁石在水中闪闪发亮，晶莹斑澜。江岸停泊千多号帆船，几大码头搬运工号子喊得震天响，真不愧是沅水中游的一大商城。

  午饭后，船老板发话：“下午休息，可上坡逛街玩耍，晚饭‘打牙祭’。”此刻，宝元、头纤“杨连长”、二纤“草上飞”，都变了个样，有的身着夹克衫，有的身穿呢子衣，脚上都穿着乌光溜溜的黑皮鞋。呵！个个都像公子哥儿。后面又来了一个时髦中年妇女，把舒舵把子接走了。只有拦头工还在仓里清东西，我们几个也都准备上街观光。沅陵县城很热闹，一条正街，一条河街，环绕县城。正街上人流如织，市场繁荣。男女行人身后都背个背篓，成了一道亮丽的风景线。我们准备到副食品商店买些糕点，晚上充饥。在粮店门前，人们用背篓排成一条长队，代替人排队买米。老唐说：粮食开始统购统销了，我们每月有45斤大米，口粮是最多的。老钟对我说：“拦头工说你吃得快，吃得多，是抢他的饭吃，对你有意见。”说话间，我们五人来到了河街，一群花枝招展的妇女向我们走过来，其中一女子对老唐笑骂道：“死鬼！怎么才来呀？快跟我走呀！”七八名女子一哄而上，两女架一男，把他们四人拉走了。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！只听老唐喊：“快去告诉老板，我们被‘绑架’了。”转眼四人被拉进了一个巷口。我一路小跑回到船上，老板两口子正擦洗船帮，我洗脚上船大声喊：“不好了，老板，老唐四人被几个妇女抓走了。”老板平静地反向：“是在哪里被抓的？”“是在河街里。”老板两口子哈哈大笑，说：“那是在快活街被抓去‘快活’了！你真是个‘小鬼’。”老板哼唱：“船古佬走上河，到远陵，洞房花烛无穷乐，在辰溪，嘻皮笑脸穷快活，抵洪江，钱完衣乱人上坡，回到家，花言巧语骗老婆。”我“哦”的一声，好像明白了什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