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干风采|闯滩
闯滩
走进瓮子洞,钻进炸刺蓬
到了青浪滩,进了鬼门关
柳林汊,桃源县与沅陵县的交界处,称“界首”,是从常德沿沅水拉纤上行第三站。“瓮子洞”就在柳林汊前面,它是“清浪滩、横石、九溪、翁子洞”四大险滩的第一滩,航道窄小弯曲,礁石满布,错落无绪,水流到此,狂奔不羁,响声如雷。若不是水清浪白,还以为是山洪瀑发了呢!
船行至此,我们一行八人,纤步越来越慢,右肩的压力愈来愈大。江心的水流成弧形凸起,江面上是大片的水花翻滚,小漩涡绕行大漩涡。飙滩下行的木船,在激烈的摇撸号子声中,似离弦之箭,呼啸而过,惊险的场面令人愕然。
瓮子洞“炸刺蓬”名不虚传。刚抬头,就见一男子打着红绿旗,示意我们停泊靠岸。沿江岸向前看:有几只船正在“翁子洞”滩缓慢上行,拦头工的抵篙号子,喊得急昂、嘶哑、费劲。打旗帜的男子同另外两名“航标站”的人,上船检查篙、櫓、舵等工具是否完好与安全,并要船老板更换了一根粗大的主纤缆,又检查了纤夫们的纤达子、丝缆、老鼠尾等,才放行上滩。
此情此景,让我感到上滩的险恶与艰辛。在拦头工的抵篙号子声中,拉纤上路了。我们十分艰难地移动脚步,牛耕田似的向前奔着身体,寸步寸步地接近滩头,耳边全是江水奔泻的咆哮声,拦头工号子声在风浪中隐约:“哎……嗳…咳…哟。”
一到滩头,我们全体趴在沙石滩上,脚蹬着岩石,双手抓着沙滩突起的青石岩,四肢成壁虎状态,绷紧纤缆船像被钉住了,丝毫不动。船老板打手势,要“纤工队”来了三个男子,身背纤达子,加入了拉纤队伍。紧接着又加了两人,船才松动上移。为保行船上滩安全,当地成立了临时纤夫队,由青壮男子组成,拉一个滩收币1000元(约现在的10元)。
我向后瞟了几眼,大伙都满脸通红,纤达子勒进了肩胛骨。老唐鼻涕流得很长,难看又可怜。突然“砰”的一声响,他的纤达子断了。老唐身子向前冲,就躺在乱石上了。
我们谁也不敢乱动,生怕船一“张头”外倾,就要造成船毁人亡的“海事”。班梢纤宝元在后面大声吆喝:“大伙拼命地拉呀,松不得劲呀!喂…嗬,加油!喂…嗬,加油!”
好容易把船拉上滩,我见老唐还坐在地上,面色发白。我赶紧去扶他,他站了起来说:“不要紧,莫管我,又要上滩了!”他修好了纤达子,又羁在主纤缆上,与大伙同步拉纤了。
当天,船舶“麻伊伏”。晚上,老唐偷偷露出胸前的棒伤给我和老钟看,整个胸口青红紫绿的。他说:“明天要上‘清浪滩'了,那是个‘鬼门关'呀,千万小心啊!”睡觉时,老唐咳嗽不止,我担心他的身体会闹病,翻来复去好久,才晕晕乎乎地睡去。
天刚蒙蒙亮,一阵阵激烈的摇橹号子,把我们吵醒了,下水船就开始“飙滩”了。朦胧中,一幅巨浪飞泻、惊险万端的奇特景观突现眼前。自从进了“翁子洞”,沅水航道就怪异得出奇,弯弯曲曲,宽宽窄窄,起起伏伏,真是滩连滩,浪打浪,我们就没有轻松过
上午,纤夫们迈着沉重的纤步,向“鬼门关”清浪滩前进。在举手擦汗之间,我被眼前河床水面突起的怪石奇峰给惊呆了。夹岸是青黛色的壁岩,陡峭悬绝,河床全是礁石铺成,似刀山,如狼牙,最高的有10来米,低的也有两米,参差不齐,星罗棋布,好像原始大石林,在浪花的撕咬下,刀削斧劈般,造形奇幻,鬼斧神工。它们或冲天拔起,乱石穿空;或猛兽恶斗,龇牙咧嘴;或嫦娥奔月,彩带缠绕;或枯木古树,千根万须;或鳄鱼吞食,獠牙凶显;或刀枪长矛,直刺云天。波涛冲击时,溅起万珠水花飞滴,金珠银珠铺天盖地,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声。其阳刚之势顶天立地,阴柔之姿千骄百媚;有的是狂奔不羁的野性美,有的是玲珑剔透般的盆景秀。礁石上,被船工撑船用竹篙掇成的圆窝窝似有千千万万,被纤缆磨擦出的沟槽纵横交错,花花条条地镌刻着船工们血汗痕迹。
绵长20多华里,怪石嶙峋的滩险重重,我们拉纤要穿行其间,但见:
奇石重叠疑无路,转弯抹角又一滩。好像迷津在诸葛亮的八阵图,厮杀在穆桂英大破的天门阵。这里,一年四季江水日夜狂泻不息。若是春夏之交,洪水上涨滩变潭,洪水消退潭变滩,暗礁、航道、石峰,一日有三变,神鬼也难辨。间或,一缕阳光射来,奔腾的浪涛闪烁着金光耀眼的火花,峭壁峥嵘的投影,虽怪诞却悦目。我彷佛闯进了祥光普照、虚无缥缈的梦幻世界。
多年后,这些奇幻美妙的画卷,一直深深地珍藏在我的心底。记忆中,只有大文学家沈从文在他的散文中写过清浪滩险,众多文人墨客,留下的文字并不多,原因很简单,这里太危险了。而我作为纤夫身临其险,与险滩搏斗,才有幸饱尝这人间稀世奇景。
我们就是爬行在这世间奇景的礁石上,奋力拉船上滩的。一转弯,江水狂风般的怒吼。头纤老大喊:“前面就是‘清浪滩'了,大伙上滩注意安全!”二纤指着江岸峭壁下正在维修的大术帆船说:“这是上个月要上滩的木船,因纤缆拉断,船迎头撞上礁石,造成了一死一伤,现在还有一人的尸体未找到呢!”
举目远望,滩头离我们约400多米,河床约有50多米宽,两侧的石峰耸立,水流落差5至6米,中间张开20多米宽的大口。江水挤压得像一条巨龙,喷射出冲天的瀑布直泻,涌起几丈高的白浪,又像森然的城堡大门,被飞腾的水花雾气笼罩着,苍茫而恐怖---果然是个“鬼门关”!
航标站下来一行人,与上回一样,检查了船上的安全设备,又给船上加了一名熟悉水情的技术工(即“拦头工”),又让船老板增加了8个临时纤夫,才放行上滩。
“到了鬼门关,全身都是汗,四肢像壁虎,肩拉千斤担。”在班梢纤宝元的指挥下,全体纤夫站成45度角度向前倾斜,双脚蹬稳岩石,在一声“喂一嗬”的号子中,大家的身体集体向前倾倒下去,四肢贴地,一寸寸前移。纤缆、纤达子纷纷发出咔咔咔的响声。
我倒悬着头往后看,呀!船被拉得竖立起来了,船头高昂,船尾下蹬,暗想:要是纤缆一断不就完了!冷不防“砰”的一声,我的小纤缆断了,身体向前冲去,四肢贴地在岩石上蹭了一米多远。我眼前一黑,大喊一声:“完了!”用双手死死地顶住了前方突起的青石。紧接着老钟和老杨也把纤达子拉断了,船开始“张头”!船老板急忙大喊“加纤、加纤!”在这于钧一发之际,礁石背后突然冒出5名“保安”纤工,飞快地接力拉纤,稳住了船头,避免了“海事”发生。
当地纤夫们歌日:“三老九洞十八滩,滩滩都是‘鬼门关',撑篙摇橹拉纤纤,生命拴在浪尖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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