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干风采|扬帆
没想到人生第一次远行,就遇上吉日良辰,一帆风顺。
这日清早,船老板刘佳维笑眯眯地说:“起东风了,扯风篷,起锚开头!”我们迅即扯起风篷,船头分开波浪,向桃源上游飘然驶去。碧绿的江水拍打着船帮,好以噼噼啪啪弹奏着美妙的乐曲。
看着沿岸的房屋向后倒,河岸葱茏的绿意一路绵延。我心想:拉船这活儿可带劲儿,坐在船上似驾云,方才过了贾家寺,眼看又到斗姆湖,就跟游玩似的。
我正在兴趣盎然欣赏两岸风光,只听“拦头工”大声喊:“落风篷,准备在南岸放纤!”帆船缓缓上行靠岸。离岸边约一米左右时,只见那位三十多岁、别号“连长”的人,身后拖着一根拇指粗的竹篾纤缆,纵身一跃上岸,拖着纤缆向坡上飞跑,后面两个“上河佬”也纵身离船上岸。船仍在缓缓的前进,船上我们几个新手,傻眼对望着,谁也不敢跳。船老板冲着我走过来,做了一个跳跃动作,示意我先跳。我想,你不是嫌我小不顺眼吗,我偏不按你的动作做。我猛地朝岸上一个纵跃,没想到用力过猛,上岸时摔了一跤,下身全浸在水里。回头看他们,都比我好不到哪里去,唐协舫更好笑,几乎成了“落汤鸡”。
上岸后,我拉第三纤,唐拉第四纤。没多久,唐唉声叹气:“这怎么得了,不累死也会冻死!这碗饭不是人吃的呀!”我心里也嘀咕,船行得好好的,放什么纤?于是,我问拉二纤的“上河佬”。“上河佬”说:“你没看见这是沅江的大转弯吗?现在是逆风对水行船啦!”“哦!”我感叹一声,前后看才明白,船已由西南方向东北方行驶,是在开顶风船呢。
“上河佬”又接着告诉我们,拉纤也有学问,所谓头纤老爷二纤官,三纤四纤王八纤,最后班梢在督战,步伐整齐一条线。他说:“你和老唐拉三、四纤是最轻松、最安全的。”
他压低声音说:“拉头牵的杨大哥是行伍出身,据说在国军当过连长,现在是拉纤的老大。拉八纤的是最后的‘班梢纤'宝元,他父亲是大船上的舵把子,他也是拉纤的高手,未婚妻还在上学呢。”
这时,头纤“连长”插话了:“二纤是有名的‘草上飞'跑得快,他负责检环,保安全。还要特别提醒你们,要是听到有人喊:喂---嗬---就有情况了,要小心对应…”
说话间,因五纤钟志本的“老鼠尾”,在主纤缆上未扎牢,他脚一打滑,整个人扑在了四纤唐雪舫身上两人同时跌倒,一身水又加上一身泥,叫苦不迭,让我不由得替他俩捏把冷汗。
八个人拉12吨货,平地行进很快。只可惜几个新手配合不好,真正是“快了跑步追,慢了挤成堆,步伐走不齐,纤达不会背”。就这样磕磕绊绊拉了一段路,我慢慢适应了顾节奏,跟二纤的步伐,心里喊着体育号子左肩紧压纤达子,甩动右手向前奔也算摸着点门道,轻松了不少。不过,后面的老唐、老钟就没有我这么幸运了,步伐仍然走不齐,很吃力,大汗淋漓,一边拉一边叫喊:“不得了呀!了不得啊!”
这样行进了十多里路,每人都是一身水一身泥加上一身汗,新手们更是“盲人熬糖,奈不何了”。幸好,船上的“舵把子”大声呼喊:“喂一嗬!”突然间,主纤缆好像拉断了似的一松,头纤的“连长”卸了纤:“收纤了,上船摇櫓过河喽!”
上船时,我仔细看着三位老手的动作,依葫芦画瓢,手抓住船弦借船的惯性力,一纵身上了船。好家伙,这回衣可没湿。
“小鬼,有种!”船老板夸我。
上船后才看到沅江北岸正是河袱。此时,船舷左右的橹衣架好,一边五个人一扳一推地摇起橹来。大船在“哗哗”水声中向江北驶去。只听头纤的“连长”领发了摇橹号子,先是慢板:
领:呃哦嗬……
众:哈……呀!
领:嗳……哦……
众:咳……哎
领:嗷歪也哦……哦喔
众:咳…哎!
领:嗷歪哦嗳呃唔嗬
众:哈……呀!
领:杉木橹呀……
众:哈……呀!
领:铁箍腰呀……
众:哈……呀!
领:由你扳来呀……
众:哈……呀!
领:由你摇哎嗳哦喔
众:咳……哎!
船到江心,水流较急,宝元高音接过号子,快板呼喝,号子嘹亮、激昂动听,其节奏明快,雄壮有力,十分悦耳:
领:哦呃……
众:嗨!
领:加油哦……
众:嗨!
领:合力哦……
众:嗨!
领:船行哦……
众:嗨
领:舵应哦……
众:嗨!
此刻,我被摇橹的号子陶醉了。三个拉纤老手互相接唱,号子激昂,使人振奋,一时间使我们忘却了劳累与寒冷。
不一会,船行到了河洑的“犀牛口”。一座山岩在江边突起,红岩绿树,水色清碧,鱼翔潭底,此是常德八大奇景之一。传说“犀牛吞吐红鲤鱼”,讲的是每遇丰年,从犀牛山口会友出数干尾头的红色鲤鱼。我正在寻思着细看河中有无红鲤时,只听刘老板大喊:“扯风篷,跑风了!”原来,这里又是远水的一个大转弯,回到了自西向东川流的方向。
大伙七手八脚扯起风帆,一阵东北风吹来,船似离弦之箭,向陬市方向驶去。但见,故乡熟悉的风景迎面而来,这是我第一次在沅水远望陬市!心里竟然涌出了一丝乡情乡愁:长这么大,我还从未仔细看看故乡呢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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